说起来,我家三代人全是“车把式”。
60年前,爷爷头上扎着白羊肚头巾,腰上别着一杆牛皮鞭竿,一天到晚、一年四季地给东家赶驴车。车上拉的是“晋祥厚”煤矿开采出来的块炭,往阳泉火车站送,上午两趟,下午两趟。据听说爷爷赶车很有一套手艺,他的车不仅比别人拉的多、跑的快,而且车况好、驴儿壮。老少爷们都称爷爷叫“车把式”。
父亲说爷爷赶车的决窍,全在车的设计和块炭的装法上。爷爷将车轴自己加工成了可以移动的那种,空车的时候,车轴在中间,驴省劲,人坐也舒坦;重车时候车轴稍向后偏一点,粗看上去驴会吃劲,实际上装炭的时候,爷爷在车前车后的重量上,已经找好了平衡点,不会给驴增加工作强度,车子跑起来还稳当。爷爷一直想有一辆属于自己的驴车,却到死也没有实现那个愿望。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父亲一直在村集体干农活,上世纪70年代中期,村里也不知道如何弄到一个当时十分金贵的指标,居然买回来一辆让临近几个村庄眼红的手扶拖拉机。拖拉机是买回来了,也临时雇了个司机开回来了,但是今后让谁开呢?村长抚摸着新崭崭的拖拉机,想起了车把式的后代??我的父亲。
父亲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背上铺盖去市里学会了开拖拉机。但车上常年拉的多是粮食、蔬菜、种子、化肥等,偶尔还在车厢里放个铁桶,拉几次大粪。父亲对拖拉机非常爱护,没有事的时候,就不断擦拭,甚至连轮胎都擦得常年泛着黑亮的光泽。父亲从来不用集体的拖拉机干私活,也不准别人擦集体的“油水”。有一次村长让父亲去拉一车烧炭,送到村长的岳父家,父亲很坚决地回绝了。就因为这点事情,父亲扛起镢头进了田地,失去了操作心爱的拖拉机的工作。或许是不熟悉拖拉机的“脾气”,面对新上任的司机,拖拉机常常罢工。逢此,父亲是有请必到帮着修理,毫无怨言。村长内疚地说:“唉,到底是龙生龙、凤生凤啊!车把式就是不简单,以后你们两个人一起开车吧。”
不久,煤矿招工,父亲成了一名煤矿工人,彻底结束了司机生涯。
到了我这一代,依然爱车如命。我从自行车“司机”、摩托车“司机”,到现在的小车司机,都谨慎驾驶,视车如人,爱护有加。所不同的是爷爷的驴车是东家的,拉的是煤炭;父亲的手扶拖拉机是村里的,拉的是农业资料和农产品;我的车子却是自己的私人财产,拉的是妻儿老小、亲戚朋友。我不敢吹自己是车把式,但我在努力使自己成为德技双馨的车把式。(陋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