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琪瑞
劳动号子
高枫 - 丰收
劳动最光荣最伟大，劳动者最聪慧最美丽。
艺术起源于劳动，诗歌同样也是从劳动中产生的。
鲁迅先生说：先民在劳动中，为了协调动作，消除疲劳，“其中一个叫‘抗育抗育’，那么，这就是创作”，“倘若用什么记号留存下来，这就是文学”。
又是一年“五一”劳动节，我们品读千年古风古韵，体会古代的劳动场景和劳动者的风采，一起去领略并感悟古诗词中的劳动之美。
1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不论风、雅、颂篇章，不论赋、比、兴手法，描写劳动的诗句比比皆是，处处可见先人劳动的身影，质朴的文字所描绘的劳作场面欢快愉悦，充满着生活的情趣。
《周南.芣芑》描述了一群女子在田野间采摘芣苢时的欢快心情：
采采芣芑，薄言采之。
采采芣芑，薄言有之。
采采芣芑，薄言掇之。
采采芣芑，薄言捋之。
采采芣芑，薄言袺之。
采采芣芑，薄言襭之。
——《周南.芣芑》
仅是劳动的动作即有“采、有、掇、捋、袺、襭”六种，她们唱着欢快的歌儿，在田野里忙碌着采摘车前菜，充满着对美好明天的憧憬和向往。
此外，还有采桑歌（《魏风.十亩之间》）、收割谣（《周颂.良耜》）、丰收歌（《周颂.丰年》）、牧羊曲（《小雅.无羊》）。
除了农事活动，还有建设者之歌，《大雅·緜》是一首大气磅礴的创业者颂歌，记载了周人为了生存与发展，进行一次全国性迁徙，开辟疆土，建设家园的劳动场景。特别是修筑宫室宗庙的劳动场面，写得轰轰烈烈，多用排比，情景一体，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耳熟能详的《魏风.伐檀》：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
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置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沦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
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这是一首关于劳动的不朽诗篇，写出了奴隶们砍伐檀木、造车置具的劳动场景，同时也痛斥了奴隶主的不稼不穑和坐享其成。
有意思的是，后人还把这首传诵千古的名篇谱曲，改成了伐木工人一起唱和的劳动号子，加上了“嘿嘿哟嗬、嗨哟嗬、哎嗨哟”等喊号子的语气词，将“民间的劳动号子”与“专业的讽刺歌曲”结合在一起，使之动态感、节奏感、场面感更强，讽刺意味更浓。
2
历代的诗词歌赋中，不乏对劳动赞美、对劳动者歌颂的佳作。晋代归隐诗人陶渊明写出了田园风情的宁静幽美和耕种劳作的惬意悠然：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归园田居.其三》
唐代有“诗佛”之称的王维一首《春中田园作》，给我们描绘了一幅春意盎然的风情画：
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
持斧伐远扬，荷锄觇泉脉。
归燕识故巢，旧人看新历。
临觞忽不御，惆怅远行客。
——《春中田园作》
在这样风景如画的田园里持斧伐桑、荷锄探泉，充满了劳动的快乐，寄托了殷切的希望。
宋代田园诗人范成大在《秋日田园杂兴》里，抒写了农人收稻打稻的情景：
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
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
——《秋日田园杂兴》
写出了农民丰收的欢乐和劳作的愉快。他那首著名的《夏日田园杂兴》，我们从中更能感悟那份劳动的欢愉：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夏日田园杂兴》
男耕女织，小儿学农，生产劳动之景之情跃然纸上，令人心绪怡然。
唐代大诗人李白曾写有十七首《秋浦歌》，其中第十四首难得一见咏赞了冶炼工人：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秋浦歌》
火红的炉火映照着冶铁工人黧黑的脸膛，火星像淡紫色的烟尘在皎皎月夜里飘舞，工人们唱着抑扬顿挫的劳动号子，歌声嘹亮响彻在寒冷的夜空，劳动的场景多么优美啊！
是啊，劳动之中不乏快乐。宋初诗人王禹偁写了五首民歌风格的诗《畲田词》，其一为：
大家齐力劚孱颜，耳听田歌手莫闲。
各愿种成千百索，豆萁禾穗满青山。
——《畲田词·其一》
这样浅白直露、清新明快的诗作，不仅文人雅士们可以传唱，粗俗卑微的劳动者亦适宜劳作时随口吟哦。所以其五写道：
畲田鼓笛乐熙熙，空有歌声未有词。
从此商於为故事，满山皆唱舍人诗。
——《畲田词·其五》
从此农人们常于耕作之中边干边唱，借以加油鼓劲、遣乏解闷。
3
劳动更是忙碌而艰辛的，诗人们对劳动人民充满了关切和爱怜。
唐代有“诗魔”“诗王”之称的白居易，向来关注现实中贫苦农民的生活，一曲《观刈麦》描述了农人割麦的那份艰辛：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
农忙时节，农家无闲人，连妇人、孩童都要到地头送饭送水，割麦的汉子脚下暑气蒸腾，背上烈日炙烤，直累得汗流浃背、腰酸背痛，此情此景可想而知。
善写绝句的唐代诗人崔道融对农事观察细微，对农人劳动之苦体味颇深：
雨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
人牛力俱尽，东方殊未明。
——《田上》
诗中交代田园雨水丰足，墒情正佳，农夫们披着蓑衣，半夜起身耕作，人牛都使尽了力气，可东方仍是灰濛濛一片，曙光未明。此诗短小精悍，通俗易懂，以同情的笔调描写了农夫耕作的辛苦，提醒人们劳动果实来之不易。
南宋诗人翁卷留存诗作不多，一首《乡村四月》足以让我们领略劳动的甘苦：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乡村四月》
乡村的四月，虽然色彩鲜明、景色迷人，但子规声声催人忙，既要采桑养蚕，又要泡田插秧，诗人以轻松舒缓的笔调，写出了劳动的繁忙和紧张。
诗人们除了对劳动者艰辛生活的同情，还流露出对不劳而获的剥削者的无情嘲讽和鞭挞。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卖炭翁》写出了卖炭老翁砍柴烧炭的艰辛和生活的贫苦：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卖炭翁》
表达了对下层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而对统治者低价强买、掠夺人民的罪行，给予了有力的鞭挞与抨击，讽刺了当时腐败的社会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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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对劳动人民充满同情怜悯，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达官贵人给予冷嘲热讽的诗作，还有很多，如唐代秦韬玉的《贫女》：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唐代聂夷中的《田家》：
父耕原上田，子劚山下荒。
六月禾未秀，官家已修仓。
北宋梅尧臣的《陶者》：
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
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
北宋张俞的《蚕妇》：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清代董恂《浔溪棹歌》：
米凭转斗接青黄，加一钱多幸已偿。
二月新丝五月谷，为谁辛苦为谁忙。
这些诗歌肯定了裁衣女、农夫、建筑工人、蚕妇、缫丝工的艰辛劳动，谴责了社会的种种不公。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唐.李绅《悯农》
劳动是美的，劳动是快乐的，劳动更是艰辛的。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清.朱柏庐《朱子家训》
让我们从小事做起，从孩子抓起，尊重劳动、热爱劳动、珍惜劳动成果吧。
-作者-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月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