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怀仁
上世纪的1986年8月18日，《中国汽车报》文艺副刊《车百合》曾发表过我写的小说《“吨公里”师傅躲官记》。说的是汽车驾驶员“吨公里”师傅当年为了多跑运输任务，不愿当官的事。之后不久，我便调离了企业。虽然我与他不在一个单位，但他时常向老同事们打探我的消息，我遇到原单位的熟人，也常问他的情况。偶尔在街头碰到他，他总要拉着我讲他跑车的事。言语中流露出他干得很带劲。后来，他退休还乡，我就没见过他。8年前的秋天，他乡下老家盖了新房，他特意找到我，请我到他乡下老家做客。我去他家赴宴那天，遇到好几位多年前的老同事。席间，他们给我讲了我离开单位后，“吨公里”师傅的情况和他退休后的生活。他回乡后不久，眼见附近没人搞汽车修理，他还办了个小型汽车修理厂。 去年10月，他又办了个休闲山庄，邀我去参加开业典礼。我觉得“吨公里”师傅的一生，都与汽车有着不解之缘，退休之后也离不开汽车，他的经历，具有一定典型性。我想再写写他，又不知从何下手？想着，我不觉回忆起去年十月，他给我打电话的事来??
那天下午，我正在家里写稿，忽然，电话铃响了。我忙起身接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一位老年男子的声音：“彭秀才，还听得出我是谁吗？”
那声音是白族乡音，有点熟，又一时难辨。我说：“不好意思，听不出！”
电话那端说：“我是你的老同事，以前你写过我的材料呢！”
我在汽车运输公司工作了26年，在宣传部门写过不少先进人物的材料，有州劳模、省劳模、交通部劳模，他究竟是谁呢？24年前，我从运输单位调到报社当记者后，与那些劳模交往少了。真不知谁有事找我？我说：“师傅，你有事就请讲吧！”
他说：“后天，我的休闲山庄开业，想请你来凑个热闹，有兴趣的话，顺带把我宣传一下！”
我终于听出他是谁了。他是我原先所在那个汽车运输公司有名的“吨公里”师傅，他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交通部劳模。我说：“哦！你是‘吨公里’师傅，到时，我一定前去祝贺！ ”
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休闲山庄就在他家旁边。
放下电话，我的思绪翻滚，敲着的稿子再也写不下去了。脑里抖动着记忆的筛子，眼前晃动着“吨公里”师傅那个白族汉子壮实的身影。他是我写过的劳模中记忆较深的一个。“吨公里”本是汽车运输企业计算运输周转量的计量单位，咋成了他的名字呢？主要是他当汽车驾驶员那年月，一心在车队跑车，一年里，难回老家几次。当了“万吨英雄”，又当“运输尖兵”，当了公司劳模，又当省厅劳模、交通部劳模。跑车算着吨公里，吃饭想着吨公里，做梦也惦记吨公里。因此，他们车队长老张就把“吨公里”的雅号赠给了他。于是，大伙都喊他“吨公里”师傅，而忘了这个白族汉子的真名实姓。
上世纪的1986年，“吨公里”师傅成了省交通厅劳模之后，汽车运输公司领导想让他的“吨公里”精神在车队开花，便打算提拔他当车队技术队长。当他得知消息后，干脆把车钥匙丢在车队长桌子上，跑回白族山村躲官。当时，我把他躲官的事写成小说《“吨公里”师傅躲官记》投给《中国汽车报》，后来发表了。事后，车队长老张念及他只想多跑吨公里不想当官的爱车情结，亲自开车到白族山村接他回队，让他继续开他的车。那一年，他的运输任务名列全省前茅，次年初，他上北京捧回了交通部劳模的大红奖状。
不久，我调离汽车运输公司。但时不时从原来的老同事那儿得知他一直保持劳模本色的信息。他退休回乡下后，做梦也想着汽车、开着汽车，总想再为运输事业干点啥？
“吨公里”师傅的这种恋车情结，不难理解。他从16岁离开家乡学开车到退休，离家44年，这44年里，他每次回乡下老家都匆匆忙忙，有时呆两天，有时头天晚上回家，第二天一早就走。他常常觉得对妻儿亏欠太多。心里总想等退休后，好好在家陪陪妻子，也做点家务活，尽尽丈夫的责任。到他退休时，两个儿子都早已各立门户，最小的孙子也读小学3年级了。他觉得愧对妻儿，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常年在单位开汽车，一时间闲下来，他觉得心里没着没落。妻子对他说：“实在闲不住，就帮我喂喂猪、养养鸡，还有，给房前屋后的菜地锄锄草，浇浇水！”“吨公里”师傅觉得这也是消磨时间的好办法。于是，帮老妻烧火煮猪食，拿起锄头给菜地锄草，拎起水瓢给菜浇水。
每天中午或者晚饭过后，他常拎着“老闷筒”，带上烟丝，到村头的大榕树下和乡亲们聊天。村头的大榕树，多少年来，都是村人们纳凉、摆龙门阵的地方。天下事，村中事，常常是人们聊天的话题。有三五个像“吨公里”师傅一样从外地退休回来的工人、干部常在这儿讲他们人生中经历的故事。“吨公里”师傅也爱讲他年轻时节跑车的见闻。大榕树下，常常充满着欢声笑语。
寻常时节，村中几个跑运输的小青年，遇到车辆有毛病，总跑到“吨公里”师傅家，请他帮忙修理。有时，修好了车，车主要给“吨公里”师傅付劳务费，他说什么也不收。他说：“国家每月都给我开工资，我不能再收钱了。再说，开了一辈子汽车，突然闲下来，不习惯，能摸摸汽车，我心里舒服，我还要谢你呢！”
有人说：“你干脆到村头路边开个修车铺，既方便过路车，又能弄点烟钱！”
“吨公里”师傅说：“铺子不想开了，但你们有事，随时来喊我！”
事后，村头路边，有车抛锚，一些热心人常跑来喊他去帮忙，他总是有求必应，帮人修理汽车。
有一次，“吨公里”师傅帮助一家汽车运输公司的驾驶员修好了一辆抛锚车，那家运输公司还敲锣打鼓、给村公所送来感谢信。村主任接过感谢信后，说：“帮你们修车的师傅可是交通部劳动模范哩！退休还乡后，不单帮村里人修车，还经常为过路的抛锚车搞修理！”
来人说：“当今，有些修车店修抛锚车常常漫天要价，像你们村这位师傅义务修车，实属难得！请问，你们这位师傅贵姓？”
村主任说：“他本姓杨，但因他跑车几十年，时时想着多跑吨公里，单位里都喊他‘吨公里’师傅，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后来，那个汽车运输公司的工会找到地区报社，反映“吨公里”师傅退休后义务修车的事迹。报社便派记者到村公所和“吨公里”师傅家采访。之后，地区报纸以《退休劳模献余热》为题，宣传了“吨公里”师傅献余热的事。文中写到“吨公里”师傅的一句话，意味深长，他说：“和汽车相依为命44年，三天不见汽车心里想，五天不摸汽车手发痒。”
打那以后，“吨公里”师傅觉得，应该为社会多作点?献，于是，他便着手办一个小型汽车修理厂。
他那汽车修理厂，着实为过路汽车解决了不少难题，也为村里培养了一批汽车修理工。
想不到汽车修理厂经营5年之后，他又生出了办休闲山庄的主意来？
“吨公里”师傅的休闲山庄开业那天，我赶早就开车去庆贺。一到那儿，我便惊呆了！他那披红挂彩的休闲山庄，足有3亩地光景。那天，他穿着一套崭新的西装，上衣的小口袋旁，别着一枚早年汽车运输公司刻着汽车方向盘的圆形徽章。一见到他，我边握着他的手、边说：“师傅，你发了！”
他说：“发啥？我刚回来时，这儿是块河滩地，修车时买了当停车场，没花多少钱！”说完，他将我引进他家的厅堂。
前厅墙壁上挂着休闲山庄营业证，还挂着他在汽车运输公司奋斗41年获得的几十张各级劳模的奖状。看着，我想，当今，不少人都钻钱眼去了，根本不把荣誉当回事，可他却当金视宝地把它们悬挂高墙。
这时，他从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些奖状里也有你的功劳呐！”
我说：“我有啥功劳？”
他说：“劳模是干出来的，也是写出来的！没有你们这些秀才吹喇叭，就是干出多少成绩，别人也不知道！”
我说：“看来你很看重荣誉！”
他说：“人不单只需要物质财富，还需要精神财富；金钱有用完的时候，精神财富却能受用终生！再说，它们可是我跑车41年，用汗水换来的呀！你别小看这些玩艺，它们对我今后开山庄、养客运车队，也是一种诚信；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曾经有过辉煌的汽车驾驶员开的休闲山庄！当下，大理是旅游胜地，我办个山庄，让汽车与旅游联姻，为发展旅游业做点贡献！”
我连忙说：“你的脑瓜真是弹子盘，转得快，过去算计着跑吨公里，如今又盘算着发展旅游业，旅游是运输的延续，你想得真周全！”
他说：“有辆车，你得让它多跑路程；有块地，你得让它派上用场，说好听点是充分利用资源，说直白点是不丢汽车驾驶员勤劳的本色！”
这时，门外不时传来鞭炮声。“吨公里”师傅说：“我得去招呼客人了！”
于是，我随他到大门外迎接客人。
出得门来，只见来客很多。山庄门前的停车场上停着桑塔纳、奥迪、宝马、奔驰，还有微型车、中巴车。好似一个小型汽车博览会。“吨公里”师傅，忙前忙后，不住地与来宾握手。之后，他告诉我，来宾中，有州、县、乡领导，有运输部门的头头脑脑，有旅游局的同行，还有私企老板。
不一会，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一位中年人，招呼与会者集中。紧接着司仪宣布：休闲山庄开业典礼开始，第一项，由总经理致欢迎辞。
这时，只见“吨公里”师傅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来致辞.他对前来参加典礼的贵宾们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对各级领导表示衷心感谢！他简要地介绍了山庄的组建情况及规模。他特别强调：休闲山庄集休闲、旅游、运输于一身，山庄配备了车队，有轿车、中巴，为休闲客人提供配套服务，可以松散包车，可以团队包车，吃、住、行，一条龙，为客人节省不少时间。
之后，有关领导和来宾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之后，来宾参观休闲山庄。
会议结束后，山庄设宴招待来宾。免不了推杯换盏，相互敬酒。看着“吨公里”师傅喜形于色的脸庞和那忙碌的身影，我的眼前闪现出一幅幅昔日的画面：“吨公里”师傅开着他那辆心爱的解放牌汽车，经年累月地在云南高原的傍山公路上翻山越岭；“吨公里”师傅戴着劳动模范的大红花，在汽车运输公司的主席台上，向台下的职工们挥手致意；“吨公里”师傅从北京捧回交通部劳动模范奖状时，职工们夹道欢迎他载誉归来；“吨公里”师傅躲官回乡，不辞而别。这些画面，我曾写过《“吨公里”师傅前传》、《“吨公里”师傅躲官记》、《“吨公里”师傅上北京》、《“吨公里”师傅后传》，发表在《中国汽车报》、《中国交通报》等报刊上。如今，“吨公里”师傅把休闲、旅游、客运等现代文明引进边僻山村，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做贡献的事迹，令人心动！我该写一篇《“吨公里“师傅新传》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