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主持人。刚才几位演讲人就财税改革的主流问题发表了观点，我今天想讲的是一个比较偏的题目，题目是“治理PM2.5的财税政策”。过去几天，我在伦敦和中东的阿布扎比出差，伦敦的年均PM2.5是15-20微克/立方米，阿布扎比是二十多。北京今年前九个月的PM2.5平均值为90，冬天一般会高一些，所以全年可能会超过90。这表明我们治理空气污染的任务有多严峻。今年初以来，在博源基金会和能源基金会的支持下，我牵头的一个研究小组一直在研究《 治理PM2.5 的经济政策》 ，估计明年年初正式报告就会发表。 我今天讲的观点主要来自于这个研究项目的成果。
我想先简述一下四个观点：第一：我们PM2.5的减排目标应该是在2030年将全国城市平均PM2.5水平降到30。第二，仅仅依靠环保类政策是达不到这个目标的。第三，除了环保政策外，还必须要调整一系列结构，包括产业结构，能源结构、交通运输结构，才可能达到减排PM2.5的目标。第四，要达到调整这些结构的目的，必须采用一系列经济政策，尤其是财税政策。
下面我对这几个观点展开作一些解释。
第一，2030年全国城市平均PM2.5 要降到30。
今年1月24日，环保部长宣布，争取在2030年全国所有城市空气治理质量达到空气二级标准， 而二级标准的一个主要内容就是将PM2.5降到35。由于各城市的污染程度明显不同，如果要将所有城市的PM2.5都降到35，2030年全国城市的平均PM2.5至少要降到30。
第二， 仅仅依靠环保类末端治理政策无法达到这个减排目标。
我们对已近出台的环保类末端治理政策，包括脱硫脱硝、提高油品质量、提高排放标准、控制VOC、控制建筑粉尘等的效果作了定量分析。我们的模型估算表明，即使我们将环保类政策用到极致，即在今后17年中，将单位煤耗排放、单位汽车公里排放、单位工业和建筑业产出的排放、其他类的排放强度都降低70-80%，全国城市平均的PM2.5也只能在2030年降到46，远高于30的目标。
第三，仅仅依靠环保类治理无法达到减排目标的原因是，我们面临着一系列结构性问题，包括产业结构、能源结构、交通运输结构问题。
关于产业结构的问题，我主要指的是我国的工业，尤其是重工业比重非常高。我国工业占GDP的比重约为40%，在规模以上工业产值中重工业的比重又高达72%，即重工业占GDP的比重高达30%。这个比重是全球主要经济体中是最高的。不幸的是，工业的单位产出能耗和由此带来的空气污染是服务业的4倍，而重工业的单位产出能耗和由此带来的空气污染是服务业的9倍。很明显，工业和重工业比重太高是我们污染严重的一个重要的结构性原因。
关于能源结构，我们的主要问题是煤炭占比太高，清洁能源占比太低。给定能源消费的当量，常规煤炭消费所排放的空气污染物是清洁能源的十倍以上。 而我国煤炭消费占比68%，清洁能源占一次能源的比重只有13%。发达国家的清洁能源多在40-50%。因此，我国清洁能源比重太低也是一个污染严重的结构性原因。
关于交通运输结构问题，我主要指的是我国城市居民的出行比例中，只有7% 的出行使用地铁，90%以上是公路交通。而发达国家许多大城市的地铁出行比例达到70%左右。 我们知道，对同样运输量，地铁产生的污染是公路交通的十分之一。 所以，我国公路出行必须比重太高也是污染严重的原因之一。
那么需要什么样力度的结构调整，才能帮助PM2.5减排达到目标?我们在定量分析的基础上的建议是，在今后17年内，第二产业占GDP的比重应该下降9个百分点，清洁能源占一次能源的比重应该提高30个百分点，城市轨道交通占出行比例应该提高从目前的7%提高到30%左右。在使用了环保类措施的同时，如果达到这三组结构性调整的目标，2030年就能将全国城市平均的PM2.5降到30。
第四，要解决这些结构性问题，必须采用一系列财政经济政策。
我这里要讲10项政策建议。由于时间关系，我只点一下题。
首先是三条推动产业结构调整的政策建议 ：
1.改革间接税的体制。在保持整体经济的税负基本不变的前提下，提高第二产业的实际税率，将获所得财政收入用于为第三产业减税。
2.全面提高资源税税率，以增加重工业的成本，降低其增速，将资源引导到低能耗的服务业。
3.改革工业用地的定价机制，将工业用地的平均成本提高1-2倍。目前我国工业用地平均成本极低，工业用地与商业用地价格的比例仅仅为发达国家该比例的1/3-1/2。这是造成工业过度发展的扭曲性政策之一，必须纠正。
其次是四条推动能源结构调整的政策建议：
4.将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的排污费征收标准提高1-2倍;
5.大幅提高煤炭资源税，开征碳税;
6.将对清洁能源的补贴占财政支出比重提高一倍;
7.对IGCC(整体煤气化联合循环发电)提供价格补贴，将部分常规煤炭消费直接变为清洁煤炭消费。
最后是三条推动交通运输结构变化的政策建议：
8.在主要大城市实行汽车牌照拍卖制度， 即类似于新加坡的牌照拍卖制度。新加坡的制度在前几年将汽车保有量的增速控制在每年3%， 最近又进一步降到了0.5%。 上海也已经施行了类似的制度，但保有量的增速还是在8%，太高，以后应该降到3%。北京也应该考虑实行这个制度。
9.在大城市开征拥堵费。比如，伦敦进入部分市区的汽车每天要交10英镑的拥堵费。
10.用牌照拍卖收入和拥堵费收入来支持建设地铁。(本文为德意志银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马骏在2013年11月19日财经年会上的发言)
